“我也不知道,自从晕过去那次后,我总是会思考些自己之前几乎从未考虑过的事情。”
“我懂我懂,”Tito装模作样地抱着胳膊点了点头,“我每次在‘落日’的效果结束后也差不多。”
“别扯了,你那是幻觉消失后的空虚,身体又绵软不想动,除了瞎想还能做什么——不对,Ritian你有看到幻觉吗?”
“有的,不过与其说是幻觉,倒不如说是做了个梦。很奇怪,我几乎从不做梦的。不过不要问我梦到什么了,因为我只知道有个梦,可是梦到了什么可记不住了。大概是一个有关小时候的故事吧。”
“真稀奇,我们除了一天到晚开玩笑,居然也会讨论正经的事儿,这可真让我感动,”Tito略轻佻地说。
到达基地后,Drew让Tito从她的房间里搬了一箱那稀奇的酒,让他和Ritian分着喝。
“其实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转转的,可是一来我得去弄‘货’,还得去上面申请重建。这活原本得让副大队长来干的,可是现在他还呆在南方呢,听说他们的战斗比我们苦得多。再加上Ritian的相好似乎非常讨厌我,所以呢……就这样吧。你们怎么去呢?”
“我买了辆新车,”Tito得意地把电子钥匙从腰间掏了出来。
“那你最好别刮了。我去重新染一下头发,你们可以出发了。”
“等一下,”Ritian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住了Drew的胳膊,这个动作和表情一瞬间让Drew产生了奇怪的心情,“我也一起去。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染发。”
“这也是机械论决定的吗,小哲学家?”Tito笑着揽上了Ritian的肩膀。
Ritian突然颤抖了一下,不过很快,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,也对Tito做出了同样的动作。
当这一切都搞定了,Ritian坐进了Tito的新车,正式开始了休假。
“Drew染了一头红发,这谁都能理解,”Tito看了一眼Ritian,继续说道,“可是你的‘亚麻色’头发是怎么一回事,这让你看起来像一个女孩儿。”
“是吗?我觉得无论什么色彩都是一样的,很难说有什么区别。何况男性和女性也就是一根染色体的差异而已。”
“你家里有什么人吗?”Tito问道。
“没有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,有关系很好的邻居,关系好到让我把房子加上了他们的名字。”
“那一定是关系很好了。让我猜猜,Drew口中的你的‘相好’就是你的邻居咯?”
“是的,可爱的Claudia,喜欢哭的Claudia,虽然她并不是我的相好。”
“我总以为人们需要一个寄托,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,以便在艰难的环境中还能保持自我。她是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但是我觉得,无论失去了什么,人们都能活下去,只是可能没那么痛快罢了。你有寄托吗?”
“很难说,如果有的话,我觉得可能是我的家人吧。你之所以会这么想,可能是因为……你是个孤儿吧,因为没有得到过,所以也就不知道得而复失的痛苦。很抱歉这么说。”
“用不着这么想,我觉得你说的大概有些道理。不过假设一下,假若你失去了所有的亲人,那你会选择自杀吗?”
“不会。因为那些爱你的人还想让你继续活下去。”
“不……我并非在批评你,但是我觉得你之所以会活下去是因为你还想活下去,这是本能,如同哲学里讲过的‘自由意志’。”
“你弄得我也有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了。哲学上的东西思考得太多也不好,这就是我当初打教授的原因之一。咱们还是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,讲点别的吧。”
“那就讲讲你在戒毒所里的生活吧。”
“没什么好讲的,何况这话题也说不上是轻松。”
“那就讲讲Claudia吧。上次我回家时她哭得很厉害,所以我得经常给她发点有关我还平安的消息。当然进了战区就不一样了,为了信号保密这些东西都得关机。每次发信息都是件不容易的事儿,因为我没办法告诉她:‘为了你以后不至于太伤心,所以就当我已经死了吧。’”
“那你退出航空队不就好了嘛。”
“当然,现在想想,当初的决策……并不算正确。我是为了获得房子毁坏的赔偿才选择当飞行员的,当然也不全是这样。因为生活很枯燥,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。说起来更像是一种好奇心。活着这种事既简单又复杂。从生物的角度上,只要吃饱了就可以活下去,可是如果想活得称心如意,那就非常困难了。在此基础上,如果满是心事与不安,就无法获得心灵的安宁;如果内心空荡荡的,又会去寻求毛线来填补心灵的空洞。”
“你会经常想这些事吗?如果是这样,那你不学哲学真是可惜了。”
“你是学古典哲学的,那你获得了‘心灵的安宁’了吗?”
“很可惜没有。那些教授们我就不知道了,不过我猜他们也没有。尤其是在战争期间我们并不需要古典哲学家。”
“抱歉,这个话题似乎更沉重了。”
“没关系的,这增加了我对你的了解。”
鉴于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如此的无聊,我们还是把目光转到可怜的Claudia那边吧。“爱”这种东西并非总是美好的,或者该说,它永远是在旁人看起来那么美好,如果落到自己身上的话,那便是一种难耐的折磨。Claudia一直愁眉不展,一直在噩梦中看到Ritian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掉。她得拼命去做点什么以期能暂时忘记Ritian,忘记他可能会遭遇的各种残酷的命运,所以她想去学萨克斯——就是Rico的那种乐器。
爷爷帮她买了一把二手的,可是却无力支付学费了。眼下,她正一边尝试吹响吹嘴,一边等待新来的那位房客把下个月的房租交上来。在以前,房租最低都是三个月交一次的,可是战争开始后,就变成一个月交一次了,这让她感到难耐的急躁,不过,当她收到了Ritian归家的信息后,这份急躁便减弱了。她像过节一样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——一套天蓝色的连衣裙,还请同学在电话里教她怎么化妆。当这一切结束后,她便如同雕像般坐在自己的新房间内。每当听到屋外传来的引擎声,她便会走到窗边扫视一边——像是孩童那般。在一遍遍失望后,终于,看到了一辆崭新的BIAT内坐着两个穿军装的人。
这次她忍住了自己的泪水,尽力展现出自己的笑容,走到了外面。
“嗯……Claudia,看到你真高兴。”Ritian突然用奇怪的语调说出了奇怪的类似寒暄的话语,这让Tito也吓了一跳。不过意料中的画面还是由Claudia带来了。她快步走上前去,抱住了Ritian。
“其实我挺想你的。”Ritian带着犹豫的语气说道,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部。
“我也很想你,谢天谢地你还活着。”
这小小的拥抱持续了一会儿,那时Claudia才察觉出旁边还有一位在尴尬地站着,于是她狠狠地搂了一下Ritian的背,然后松开,看了看Tito,再看着Ritian,等他介绍些什么。
“嗯……Tito,Tito·Ramanio少尉,我的战友。哲学学士。”
“哲学学士在一年后才颁发。Claudia,很高兴认识你。我是来……来休假的,跟着Ritian少尉一起。我想,这几天我会和你们住在一起,打扰了。”
这可让Claudia有些猝不及防,她脑海中一切关于浪漫的设定都被打碎了。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,大大方方地把他们带进了屋子。
“这装修不错,”Ritian说道,“虽然那些旧的家具已经抢救不回来了,但是新配设的这些还不错。”
“Nowiegen牌的。”Tito说道,“我爹是个家具代理商。”
“他们搬来了一台新的飞行模拟器,”Ritian笑了,“这倒是挺讽刺的。”
当晚,Claudia第一次醉了,这要归功于那箱昂贵的酒。当她听Ritian说过在航空队饮酒就是家常便饭后,便一直对这种合法的麻醉品有些热切的向往——只是因为年龄,爷爷一直不让她下口,而当她看到这些酒上标注着“十四岁即可饮用”时,就大模大样地在灌满了自己的杯子。在刚开始她还能保持矜持,可是随着没人阻止她越喝越多(Ritian向爷爷谈论了这种神奇的没有副作用的酒),她变得越来越放纵,甚至抱住了Ritian的胳膊。
当晚餐结束后,Ritian把Tito安排到了书房休息。自己刚躺到床上没一会儿,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,一个熟悉而模糊的黑影扑到了他的床上。
“怎么了Claudia?”
“你……爱我吗?”Claudia含混不清地说道。
“你喝醉了
,应该去休息。”
“我猜我是醉了。”
“这可真不容易,航空队的人们在交流喝酒经验时都认为,当一个人第一次喝醉时,他是感觉不到自己已经醉了的。”
“那些和我没关系,你,爱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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